见明

随缘跳坑,随缘挖坑

溯缘 1

《迢递复来归》参本文



  第一章

  

  青丘湖海,远见一人飘然而来,凌波鼓澜,飘忽若尘,对着在洞口打瞌睡的小童笑道:“随遇,你家主人在不在?”

  

  随遇揉揉眼睛,作揖道:“花君好,公子在府中。”

  

  正言语间,里边一清润声音响起:“花鸟有信,原来是步楼主大驾光临,请进罢。”

  

  步香尘进了园子,白衣青年转身作礼,但见他,眸如紫晶,眉如春山,其颜瑰丽,其质温润,转盼多情,自在风流韵致,骨秀神清,诚为兰庭玉树。

  

  步香尘打量他两眼,摇了摇团扇,揶揄道:“下凡历劫一通,你就从水上搬到了山里,连名号都改了,居然还喜爱牡丹吗?”

  

  绮罗生笑了笑,倒也不以为意,只道:“人之钟情,向来难改。”又道,“虚名罢了,莫非改了名,楼主便不认识我了?”

  

  步香尘笑而不言,眸中神光颇为微妙,抽出一张请柬递给他,转而道:“自你历劫回归,变得懒怠不少,这次宴会你可不能缺席。”

  

  绮罗生长叹一声,收了帖子,道:“楼主盛情,绮罗生焉有推辞之理?”

  

  虽接了昆仑山的帖子,到底还有一段时日,绮罗生便隐了身份去凡间游玩,杨柳画桥,桃花春岸,流水白沙,波光粼粼,好一派闲静悠然的景色。

  

  可惜景虽闲静,有人却大煞风景的在打斗。

  

  只见一位青年怒而挥刀,眨眼将取下一位小姑娘的性命,绮罗生心有不忍,指间打出一道寒光,将其救下。

  

  凭风一刀喝道:“何人鬼鬼祟祟?是同伙,就老老实实出来授命罢!”

  

  话音落处,空中浮现水波,犹如波澜层层荡开,绮罗生撤去隐身术法,拱手一礼,道:“我观此女年纪尚小,两位何必一出手便是杀招?”

  

  凭风一刀冷嗤一声,讽刺道:“我看你也是个修道人,怎么偏偏与恶人为伍,自甘堕落!”

  

  当即作势挥刀再战,俨然将绮罗生视为恶骨的同伙。

  

  寄天风赶忙上前一步拦住同伴,对绮罗生回了一礼,解释道:“恶骨偷取我派镇山法宝不肯归还,还请前辈莫要插手。”

  

  绮罗生面容不过弱冠年纪,他本是秀异殊丽的相貌,衬着金线绣边的白色衣裳,端的是一位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,若说与“前辈”沾一点边的,就是那一袭雪白的长发,寄天风这句“前辈”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。

  

  然他凭空出现,轻易接下凭风一刀的招式,这份功力,寄天风自愧弗如,且他生性谦逊,处事周全,一句话便解释了擒拿恶骨的缘由,也是不希望节外生枝。

  

  绮罗生正要开口,忽然眉峰一蹙,指尖流光若隐若现,万缕千丝,将意图趁机脱逃的恶骨拦在原地。

  

  他轻叹一声,“这位小姑娘,若二位少侠所言非虚,还请你物归原主罢。身外物与性命,孰轻孰重,你当有所决断。”

  

  恶骨向地上啐了一口,道:“交了出去,我中的红炉点雪怎么办?还不是任人宰割。”

  

  凭风一刀截口道:“你是罪有应得。”

  

  绮罗生定睛再望,果见恶骨颈子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,他略一沉吟,指尖一扣,凝了一点刀识去试探,未料那剑气竟激荡而出,击散了他凝起的刀识。

  

  好霸道的剑气!

  

  绮罗生道:“红炉点雪可有解法?”

  

  寄天风迟疑道:“有是有,但——”

  

  绮罗生叹道:“两位,如此僵持,岂非玉石俱焚?”

  

  寄天风按住忿忿不平的凭风一刀,让步道:“前辈说的是,只要恶骨肯归还苍冥印,我等自然会求剑宿为她解开剑招。”

  

  恶骨却道:“我不信你们,除非你们先去找那什么剑宿给我解招。”

  

  双方各让一步,寄天风带着一行人进了指月山,但见绿林野室,幽岫含云,青山峨峨,远风气清。人走其中,如置尘外之境,古人讲望峰息心、窥谷忘反,大抵就是此情此景了。

  

  绮罗生忽然一顿,眸中如沉秋水,澄明朗彻,微笑道:“他在瀑布。”

  

  凭风一刀面露不豫,或许是因为此地主人的缘故,他没有立时发作,寄天风倒是多瞧了绮罗生两眼,略一踟蹰,便听从了他的建议,转身领着众人往瀑布去了。

  

  水声鸣涧,泉流漱石,稍近一些,则见山峰间隐隐露白,一条白瀑自山间垂落而下,渐近喷沫,冰花蹴起,宛如玉龙飞驰,细小的水雾化在空中,映着熔金落日,折射出无边虹彩。

  

  在这霏雾融融、虹光流辉之中,站着一个人。

  

  白衣飘迹,广袖当风,恍若垂天之云,他并未束发,披散的银发垂落而下,被山风牵起飞散在空中。

  

  指月山已在尘世之外,而他,浑然不似红尘人,竟连指月山都反衬出几分尘浊。

  

  世间竟有如此人物。

  

  静默之中,恶骨却突然大声道:“你就是他们说的剑宿?还不快给我解招!”

  

  那人缓缓转身,目光却未曾有片刻游弋,直直地落在了绮罗生身上。

  

  他望着绮罗生,神色廖远,沉默不语。

  

  这双眸子,蕴含着天之广阔、海之深邃、星之璀璨,平静如鉴,犹如冰湖,然而表面的冰层之下,究竟是三尺寒冰,还是暗潮汹涌,亦或是隐藏了沉眠的火山?

  

  意琦行轻叹一声,他的声音隐在滔滔天水之中,显得朦胧而轻微,他说:

  

  “你来了。”

  

  绮罗生正因这双眸子而神思不属,闻言不及深思,倒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似得,竟脱口而出道:“我来了。”  他心中一惊,定了定神,好容易稳住心思,暗想:“人言青丘狐最擅惑人心智,我这只狐狸反倒被人给迷了心。”

  

  他抬眸望向意琦行,霜眉含雪,苍眸如星,凛然高华,眉心两点通神印记,一身清圣之气,虽是凡人,却将他在仙界中认识的仙家们都比了下去。

  

  绮罗生愈看愈喜,不由生出了结交之心,心里不由暗笑道:“绮罗生啊绮罗生,原来你也是个喜好美人的。”随即又在心里自我辩解道,“如此神仙人物,又有谁会不起敬而爱之的心思呢?”

  

  他们俩相视对望的起劲,旁人就有些云里雾里了,见意琦行不言不语,连眼神都没分给自己一个,恶骨忿然喝道:“喂!你是聋子吗?”

  

  绮罗生暗暗蹙眉,微微地叹了口气,拱手以礼,对意琦行道:“在下绮罗生,拜见剑宿,我以为此女罪不至死,若她归还贵派法宝,还请剑宿赐其改过之机。”

  

  意琦行“嗯”了一声,朝恶骨淡淡地瞥去一眼,道:“交还苍冥印,换取生机。”

  

  若换了旁人,恶骨就是低了头也要占几句嘴上便宜,可意琦行轻飘飘的一眼看过来,明明平淡的什么情绪也无,更不曾在她身上多停留半分时间,她却实实在在地体会了噤若寒蝉的滋味。

  

  恶骨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包裹的方物件,紧紧攥在手里,道:“你先给我解招,我再给你。”

  

  意琦行微微阖目,淡淡道:“自作聪明。”

  

  同一时间,一道蓝光一闪即逝,瞬间将恶骨的袖子裁掉一截,一颗方形印鉴“当啷”落地,寄天风见状赶忙将其拾起。

  

  “剑宿,是真的苍冥印。”

  

  显而易见,她此刻握在手中、意图交换的就是赝品了。

  

  恶骨大怒:“你?!卑鄙小人!”

  

  绮罗生叹了口气,折扇半掩,目光略过她,轻声道:“你实在是不知进退。”

  

  恶骨嘴硬道:“一丘——哎呦——!”

  

  后两字还没说出口,恶骨顿感身上一沉,好似压了万钧之力,连空气都在一瞬间完全抽空,只听“噗通”一声,旋即感到腿上疼痛,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!

  

  恶骨再不敢出言不逊,实际上,她也没什么空闲的力气说话——在这比抗天地之威的压力之前,除了静默俯首,别无选择。

  

  意琦行淡淡地瞧着她,眸中冷光一闪而逝,快的好似错觉,再看时,已是平静的不见半丝波澜,就好像她不过是一粒尘滓、一段乱风、一阵杂音,不值入眼,更无须入心。

  

  “福祸无门,惟人自召。”

  

  恶骨只觉颈间一冷,大约是红炉点雪剑气散去,她摸了摸脖子,平滑如初,红痕已消失不见。恶骨嗤了一声,狠狠地瞪了绮罗生一眼,碍着意琦行在这,她没敢再多说话,忿忿不平地离开了指月山。

  

  意琦行道:“到此为止,你们回去罢。”

  

  寄天风与凭风一刀作揖拜别师长,收好了苍冥印也离开了。

  

  “你——”意琦行沉吟片刻,没了下文。

  

  绮罗生:“我?”

  

  意琦行抿唇不语,方才冷傲出尘,超然物外的剑宿一反常态,神色竟有几分犹豫,绮罗生自认是个善解人意的仙,更何况意琦行十分对他的心意,于是他微笑道:“绮罗生一介散修,得见剑宿,实乃人生幸事。”

  

  他合起折扇,对着意琦行行了一礼,还未躬身,就被那人拦了起来,抬眸望去,是一双深邃清玄的眸子,绮罗生呼吸一顿,意琦行的眼瞳中映着自己的倒影,好像这天地之间,除他之外,再无事物能入其内。

  

  意琦行低声道:“你不必如此,”他顿了顿,轻叹道,“你...无需如此。”

  

  绮罗生也不执意行礼,顺了他的意直起身子,眸中清光灵动,含笑道:“剑宿不计较我的过失,我心中却是十分不安啊。”

  

  意琦行道:“过失?我本无意绝她生路。你心性仁慈,又助我追回苍冥印,怎么能算过失。”

  

  绮罗生忍俊道:“那依剑宿之言,绮罗生非但无过,反而有功咯?”

  

  意琦行道:“嗯。”

  

  绮罗生初时为他气度所吸引,几句话交谈的功夫,更觉意琦行为人纯粹坦荡,直接得可爱,他用扇柄敲了敲手心,望着意琦行笑,“指月山是化外之境,剑宿不会嫌我叨扰罢。”

  

  意琦行缓声道:“只要你想来,随时可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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