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明

随缘跳坑,随缘挖坑

【意绮】忆 (上)

时近黄昏,正是书塾放课的时候,角落有一棵年岁不大的桃树,花期正盛,自然离结果还远的很,下面却嬉嬉闹闹的围了一群小孩。

有几个男孩在朝树上丢石子,地上已铺了一层桃花,可见他们闹的时间不短。

当中领头的男孩一边扔着石子,一边笑嘻嘻地喊道:“驴耳朵,你不要你的头巾啦?”

“嘿,我瞧他不敢下来,真是跟小姑娘一样。”

“小姑娘哪会长那种耳朵,以后怕是没人要。”

原来树上藏着一个孩子。

树上没声音,下面起哄的更起劲了。忽然一阵冷风穿过,小孩们齐齐打了个激灵,领头的男童抖了抖,自言自语道:“奇怪,怎么突然冷了。”

他又望向树上,纷繁桃花遮掩,只能勉强捕捉到一角白色的衣服,他撇撇嘴道:“算啦,胆子太小,不好玩!咱们走。”

剩下的人很快跟着“大哥”离开,树上的孩子才慢慢的探出头来,不知是不是在树上体力消耗多了,小孩一个没抓稳,直直从树杈上栽了下去。

然后掉进了一个人怀里。

白小九惊魂未定,紧紧的搂住那人的脖子,眼睛里水盈盈的,偏又抑着不肯掉出来,眼角都红了。

那人就这么抱着雪团子似的小孩,等着他平静下来。

白小九抖了一会儿,稳了稳心跳,抬眼看向救了自己的人,广袖高髻,白衣负剑,白小九不禁屏住了呼吸——他从没见过这样——这样气质出众的人。

他只是站在这里,天地间的一切光彩都被他一人夺去。

小孩的声音软软糯糯,问他:“你是谁?”

剑者道:“意琦行。”

白小九松了紧抱着他的手,望着意琦行认真道:“谢谢你,我叫白小九,你可以...可以放我下来啦。”

意琦行把他放到地上。

白小九忽然低呼一声,捡起了扔在地上灰扑扑的头巾,抓在手里看着,眼睛又红了。

意琦行道:“怎么了?”

白小九忙道:“没、没什么。”

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耳朵显露在人前,急急忙忙地抖了抖头巾,抖去浮灰后就要藏住自己的一对绮罗耳。

意琦行见状,将那脏兮兮的布料抽走,不待小孩反应,反手截掉一截袖子,交给白小九。

白小九怔怔的拿着那截衣料,白底云纹,金锦镶边。

那人淡淡地道:“若是想用,就用这个。但旁人言语,本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白小九不由的摸了摸耳朵,软软的声线里带了一丝委屈:“可别人都不是这样的......”

意琦行道:“何需自降身份,与庸人相比。”

白小九惊讶的抬头望他,见意琦行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,话从他口中说来,便无端地让人信服。半晌,小孩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,把袖子叠好收了起来。

 

白小九牵着意琦行的袖摆,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家里走,本来意琦行是想牵着小孩的手的,可惜团子太小,他又太高,只好折衷选了牵袖子的法子。

哦,牵的是没断袖的那边。

意琦行也不着急,慢悠悠地随着小孩的步伐,彼时日晡烟生,林木窅冥,落日熔金,余晖透过疏密的树叶透进来,在两人身上缀了点点碎金。

一阵匆忙的脚步声,片刻远处出现一个老人,白小九道:“义父!”

白九见了他平安归来,松了口气道:“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?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。”

白小九不欲义父为自己忧心,作出一副轻松的神情,对他笑道:“路上景色不错,我贪玩误了时辰而已。”

白九道:“时间不早了,咱们回家。”

说罢,就要带着小九回去,白小九愣了一下,转身朝意琦行递去一眼,意琦行微一颔首,天边惊现一道透明的淡蓝色光幕,仿佛是由无数光剑铺成的大道,不过眨眼的功夫,意琦行就沿着那光幕离开了。

白小九有些不舍,白九奇道:“天上有什么?让你这样出神?”

白小九也奇道:“方才送我的大哥哥,义父没看到么?”

白九脸色一变,也不理会白小九的反对,扛了小孩在背上飞快都赶回来家里。

“义父,义父!”

白九阀好门,才转身道:“刚才只有你一个,哪有什么大哥哥。”

白小九一惊,“可、可——”

白九表情严肃,截口道:“小孩子向来敏锐,可能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你这段时间不要出门了。”

 

白小九被关在家里呆了几天,颇有些无聊,倒不是没跟同龄人玩的缘故——反正那群小孩最喜拉帮结派欺负他玩,他念念不忘的是那位银发剑者,心中对义父的话有点不以为然:

意琦行那般天人之姿,说是尘外仙长也不为过,怎么可能是鬼怪精灵?

柴门自开,一人拾阶而入,苍眸银眉,欺霜傲雪。

白小九有些惊喜道:“你来啦!”

意琦行:“嗯。”

白小九丝毫也不害怕,绕着意琦行观察了一圈,满意地点头道:“光天化日,鬼才不会出来。”

意琦行:“嗯?”

白小九不好把义父说人家是鬼的话告诉他,心虚地摸了摸鼻子,笑道:“那天我义父没瞧见你,以为我在跟空气玩呢。”

意琦行点了点头,云淡风轻道:“别人看不见我,只有你能。”

他的声音委实太过平静,偏偏内容又是诡异非常,白小九默了好一会儿,鬼使神差地来了句道:“我是不是欠债不还?”

这孩子怕是看了什么民间绘本鬼怪故事。

他虽这么问,却半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,小孩站的离意琦行极近,清风徐来,白色的袖摆轻抚过他的面颊。白小九捉住那顽皮的广袖,白嫩嫩的小手缠进白色的绸缎里,小孩严肃着脸去解开,显得十分可爱。

意琦行俯身把白小九的手解救出来,口中答道:“不曾。”他直视着团子那双瑰紫眼眸,“吾尚不知是什么造成现在的情况,若你觉得困扰,吾——”

心知他将要出口的必是离开,白小九抓住他的手腕,急道:“不困扰!见到你我很欢喜。”脱口而出的话让团子面颊微红,玉琢似的小脸上冉冉升起两朵红云,他觑着意琦行小声道,“我不爱跟他们玩,你愿意留下陪我么?”

意琦行垂下眸子望他。

真蓝,白小九想,蓝的像海,包容一切,深不可测,却又让人甘愿沉溺其中,忍不住去深入探寻。

意琦行道:“好。”

 

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。

野桃花开了漫山遍野,随着剑风回旋飘落,在地上积了一层三尺来厚的粉雪。

意琦行剑势悠缓,随心而发,一时剑光缭乱,使人目眩神迷,一时古朴守拙,但那简单至极的招式在他手中,好似与天地气运浑然一体,正合了大道至简的意思。

白小九靠着一株矮矮的桃树,怀里抱了一包草莓,一边吃一边看。

意琦行剑尖一沉,斜指向低,剑刃仿佛凝了一层薄薄的霜雪,微光离合闪烁。

白小九击节赞道:“好看!”

若一个剑客的剑法被说是好看,倒有些讽刺华而不实的意思,不过这话从白小九口中说出,意琦行只当他天真坦率,也不曾出言纠正,他走到白小九身边,俯身将团子嘴角沾上的草莓汁抹去,道:“这些日子不去念书了?”

白小九皱起包子脸,揪了揪自己的耳朵,“同他们没什么玩的,我想跟你在一起。”

意琦行来历神秘,虽然这段时间同他形影不离,但白小九心中总有隐约的感觉——他不会长留此地,只有能被自己看到的情况是两人相交的契机,等意琦行恢复了,他这样的人,又怎么可能困于山野乡村。

意琦行伸出手,白小九熟练地牵住他长长的袖子,跟着他往回走。

意琦行沉吟道:“有我在你身边,不会让他们欺负你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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