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明

远山雪 6

第六章

“你要我躲墨家人？”卫庄挑着嘴角笑的讥诮，“师哥，你怕我伤了墨家人？”

盖聂蹙眉：“你与墨家有旧怨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”他稍微顿了一下，似是安抚的抚了抚卫庄袖子上的皱褶，“我把天明送去就回来，不会耽搁很久。”

卫庄眯了眯眼睛，冷冷道：“医家的女人，也值得我避开？”

盖聂叹了口气，他觉得自己以前叹的气加起来都没遇到卫庄后叹的气多，他剥了颗莲子递给卫庄，无奈的劝道：“你还受着伤。”

卫庄接了过去，却没吃，搁在手里滴溜溜的转着，他拧着眉心沉默不语，似在考虑盖聂的提议，过了半晌，他对盖聂几乎可以算得上柔和的笑了笑：

“我和你一起。”

镜湖医庄邻湖而建，背倚青山，的确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去处。

少羽跃下马车，天明也不甘示弱的蹦来下对他扮了个鬼脸，少羽半真半假的道：“端木医仙为人冷傲，你可不要惹她不高兴，到时候被丢出去。”

天明“切”了一声，不信的撇嘴道：“我大叔可是天下第一剑，才不怕她呢。”

“天明，”盖聂看着他，正色道：“你要记住，人外有人，天外有天。”

天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，哦了一声，他眼风一转，正见卫庄站在盖聂身边，玄衣银发，凌厉的面容大半隐在黑玉面具下，唯有一双殷红的眸子流光转动，犹如鲜血凝练，他不由吓了一跳，失声道：“卫......”

盖聂沉声唤道：“天明。”

少羽赶紧捂住天明的嘴巴，小声悄悄的道：“你忘了答应盖先生什么了？”

天明小脸憋的通红，死命扒拉下少羽的手，吭哧吭哧的对卫庄道：“喂，你可不许欺负大叔，否则我就告诉别人你是谁。”

卫庄冷冷一嗤，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，对盖聂道：“别忘了你说过的话。”

柴扉打开，迎出一位清丽玲珑的少女，少羽眼睛一亮，上前道：“月姑娘，我们前来求见端木医仙。”

少女蹙眉看着他们四人：“项家少主，蓉姐姐的三不救你忘了吗？”

秦国之人不救。

姓盖之人不救。

因逞凶斗狠，比剑受伤的人不救。

卫庄扫了一眼写着三不救的木牌，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，他冷嗤道：“医家守护众生，墨家兼爱平生，看来这个端木蓉两家的好处都没学，空有伪名而不求实。”

少羽天明知他真实身份，向来是畏而远之，可高月就不晓得这些，她到底年轻，还未褪去稚气的面容上露出几分怒意，皱眉道：“蓉姐姐做事自有她的道理，诸位请回吧。”

盖聂道：“我等并非为求医而来，而是为了荆轲的遗孤。”

高月吃了一惊，上下打量着天明，片刻道：“那我和蓉姐姐说一声，你们先稍等。”

说罢，她转身回到医庄，天明愣了愣，凑到盖聂身边抓着他的衣袖问道：“大叔，你说的遗孤是我吗？”

卫庄皱眉，拂袖打开天明的手，冷哼道：“不是你难道是项家的小子？”

盖聂略带无奈的看了卫庄一眼，蹲下来平视天明，他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，柔声道：“你父亲生前让我找到你，墨家是你父亲的师门，他们会好好抚养你的。”

天明捧着被卫庄衣袖抽出红痕的手，委委屈屈的看着盖聂：“大叔，你要离开我了？”

“这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。”

“可是，你要带着他，”天明郁卒的望了卫庄一眼，“你都不带我，我可比他省心多了。”

天明说完，就觉得背后冷飕飕的，好似有阴风吹过，冰冷刺骨，他打了个冷战，默默的往盖聂身上继续蹭。

柴扉再一次打开，盖聂起身牵着天明略往前一步，挡在了卫庄的前头，“端木姑娘。”

来人年纪轻轻，面容清秀，一袭藏青色长裙，打扮朴素，却也极是利落，端木蓉打量了他们四人片刻，最终视线落在盖聂身上，冷冷问道：“你就是盖聂？”

盖聂微一颔首，道：“正是在下。”

端木蓉面若冰霜，一直盯着他瞧，天明见状不禁道：“你干嘛老看我大叔？”

“杀友求荣的剑圣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。”端木蓉收回视线冷漠道。

“你——”天明大怒，他未及说话，忽觉身上一冷，仿佛置身于数九隆冬的雪地，寒风肆虐，凛冽的冷意渗入骨髓，冻得人说不出来话。

盖聂放开了牵着天明的手，反手捏着卫庄的左手腕，他凝神静气，绵绵泊泊的内力顺着卫庄的尺关穴传入，将卫庄周身的杀戾之气压制下去。

天明等人不禁松了口气，彼此背后都已被冷汗透湿。

描述起来复杂，其实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，杀意转瞬即逝，若非天明少羽早知情形，端木蓉又是颇通武艺之人，只怕他们只会把方才当做自己的错觉。

端木蓉一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杀害荆轲的盖聂身上，不曾仔细观察过卫庄，她转眼打量选玄衣人，只见他衣袖猎猎，身形硕长，如瀑的银发披散在背后，墨玉面具下的一双眼睛血光流转，虽然面容大半隐在面具后，慑人的风采却如煌煌烈日一般，让人不敢逼视，若非盖聂在此，只怕天地间的光彩要被他一人夺去了。

盖聂心中一沉，果听端木蓉问道：“他是谁？”

江湖人皆称是卫庄杀了墨家前任巨子六指黑侠，墨家与流沙势如水火，近来年不知多少墨家弟子因报仇折在流沙的手上，若是端木蓉得知卫庄在此，免不了又是一场纷争。

“喂——”天明伸手在她面前晃晃，“你这个怪女人，怎么看见长得好看的男人就盯着不放啊，我大叔就算了，这家伙可是脸都不露的，你也太——啧啧啧——”

盖聂沉声唤了句“天明”，制止他再说下去，“他是在下的故友，端木姑娘，我此来是为送天明回墨家，并无他意。”

端木蓉犹疑的望着他，沉吟不语，半晌，她淡淡的道：“我已和墨家通信，班大师就在附近，他会带这孩子回墨家的。”

卫庄早就等的不耐烦，闻言对盖聂道：“你办完事了，该走了。”

不待盖聂说话，天明扑上来可怜兮兮的道：“大叔，大叔，你要去哪呀？我不想跟你分开。”

与墨家人相处越久，卫庄的身份就越可能被察觉，他不能让卫庄现在就和墨家发生冲突，而天明，盖聂心中叹息，他也的确放心不下天明，可这世上，他总要去走自己的路，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他。

少羽提议道：“盖先生，不如我们在这留两天，等班大师来接天明后再作打算，”他顶着卫庄冷冰冰的视线继续说，“...嗯...先生朋友的伤也能让端木姑娘看一看。”

卫庄打断：“不必。”

端木蓉看了看卫庄，又看了看盖聂，又看了看卫庄，却没有说话。

“呃……”少羽语塞，求救似的望着盖聂。

盖聂将天明期盼的目光看在眼里，沉吟片刻，轻叹道：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。”

卫庄冷哼一声，不耐烦的很。

端木蓉突然道：“既然天明舍不得阁下，不妨在此少留几日，待班大师来再走不迟。”

卫庄寒眸一闪，凛如霜雪的目光戳在端木蓉身上。

端木蓉只觉心中一悚，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，“如此既全了天明的孺慕之情，也不负他父亲生死之托，”她若有意若无意的瞟了卫庄一眼，对盖聂继续道，“近来罗网在此动作频繁，你留下，也是为了保护天明安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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