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明

明月逐人来 5

盖聂注视着他，眸中清光凝沉，沉默不语。

万物沉寂，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是多余。

他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，在这一刻，天地间只有他们，如曜日，如明月，如天空，如大海，像是两位神祗，白云苍狗，沧海桑田，不过是他们指尖流转过的尘埃，一切皆是虚妄，唯有他们彼此才是永恒。

盖聂忽然透出一丝笑意，广漠廖远，宁静淡然，他的笑意极浅，几不可察。

“燕盟主，此事是否到此为止？”

燕丹唯有叹息：“卫先生既不同意，此事就此作罢。”他看向盖聂，正色道，“还请卫先生体恤天下苍生，不要让武林陷入内斗之苦。”

卫庄缓缓踱步至盖聂身侧，讥诮的笑道：“可惜你未必看得到了。”

“小庄。”盖聂低声唤他，示意他不要多言。

卫庄轻轻的“哼”了一声，负手而立，到底是没再出言讥讽。

夕阳西沉，将云霞渲染出如火的颜色，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射在山巅，碎金点点，苍茫无垠。

卫庄将缰绳捞在手中，牵着马与盖聂并肩而行，他问：“师哥，你为什么来？”

煌煌余晖洒在大地，为他的白衣染上温暖明亮的颜色，连纤尘不染的白云亦沾染了辉煌的金红余光，极尽绚丽烂漫。

盖聂微一沉吟，片刻道：“你何必明知故问。”

卫庄却微沉了脸色，声音有如夜间结了冰渣的湖水，冷凌凌的道：“你是怕白道吃了我的亏？”

盖聂不置可否，没回答他，卫庄便停了脚步，也不把人家的马还回去，大有不回答就不走了的态势。

盖聂只好道：“不是。”

卫庄道：“那是为什么？”

盖聂望着他，见卫庄坚决的很，沉默半晌，颇有些无可奈何的顺了他的意，低叹道：“你。”

风过云动，天色蓦地一暗，卫庄面色一沉，转身挡在盖聂之前，周身杀意如波涛一样卷出，他皱眉道：“赵高？”

过了一会儿，赵高在六剑奴的簇拥下从树林里走出，他的声音尖细，犹如一把刀在磋磨石头，刺耳的令人心生厌烦。

“江湖人称剑圣盖聂冷心冷情，今日一见，方知谣言不可信——”他拍了拍手道：“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，盖先生重视同门情谊，远远不及卫庄兄洒脱啊。”

盖聂面上波澜不兴，只是淡淡的道：“这是我们鬼谷门下的事，罗网首领不必多言。”

赵高哈哈一笑，将手负在背后，悠然道：“卫庄兄，我们说好一起剿灭白道武林，我替你暗算燕丹，怎么你却不动手？是碍在你师哥的面子上吗？”

卫庄眼睛中寒光一闪，冷笑不语，鲨齿出鞘，红光如血。

赵高道：“看来卫庄兄不打算承认了，也罢，也罢，”他摇头叹息，似是对此事大为烦恼，“既然你不肯，那罗网只好连你一起除去了。”

六把剑织成剑网，向卫庄笼罩下去。

趁着盖聂与卫庄心生嫌隙的时候全力击杀卫庄，随后再对付盖聂，赵高微笑的看着战场内的剑气纵横，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单独对抗六剑奴。

盖聂却出手了。

细碎的流光凝聚在渊虹的剑刃上，他手中似握着一束青光，犹如冉冉升起的一轮新月，他反手一劈，剑光如爆出的星芒，煊明璀璨，一闪就到了魍魉背后，转魂灭魄大惊来救，却已然来不及。

剑网露出了一丝空隙，这机会稍纵即逝，卫庄沉力翻腕，将乱神和真刚震开，长剑疾扫，剑风凛凛，他纵身一跃，好似一多低垂的乌云，压在六剑奴的头上。

两人背心相抵，剑鸣龙吟。

风起云涌，星月隐曜，山雨欲来，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。

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，没有胜负，只有生死，双方都是名动天下的剑客，只可惜没有其他人目睹这场精彩绝伦的比试，双方亦不会向外界宣扬结果。只是此战过后，罗网隐踪，江湖上再难找到六剑奴的身影。

那日尘埃落定之时，卫庄拢着手臂靠在树上，周围是尚未散尽的血腥味，月明星稀，鸟鹊还林，他凝视着他师哥月下的身影，低声问他：“赵高说的那些，你不信？”

盖聂正在擦拭着渊虹剑身，他的手指隔着布料在青锋上缓缓滑过，他道：“我知道你，不需要他多说。”

卫庄一怔：“你——知道？”

盖聂回过身来，直直望进他的眸中，银蓝色的眼瞳映着他的身影，他将渊虹还入剑鞘中，平静道：“燕丹设计你，你就和罗网设计中计，你和赵高互相防备，都想坐收渔人之利。他请阴阳宫出手杀燕丹，背后鼓动白道针对你，而你也不打算对白道赶尽杀绝。”

夜风拂过，寒意渐生，盖聂望了望天边悬着的月牙，暗云流动，将月亮遮住，他继续道：“如我所料不差，白凤他们这时正在对付罗网。”

卫庄阖了阖眼睛，低声笑了出来，他的目光缠绕在盖聂身上，冰雪深处似是有一簇纯质之火在跃动，亮的惊人，他缓缓的笑道：“可你还是来了。”

盖聂垂下眸子，沉默半晌，才回答卫庄，他的声音极低，轻微的如同一阵清风，又如静水入海，飘渺悠远，了无痕迹。

“你是小庄。”

卫庄行至他身侧，手覆在盖聂的心口，感受着掌下心脏的搏动和血液的流动，盖聂也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按着自己的命门，卫庄勾起一抹弧度，不是冷笑，不是讥讽，笑意从他银色的眸中渐渐透出，犹如融化了坚冰的一泓春水。

“无论你信不信，我是为你而来。”

盖聂抬起手，修长白皙的手指覆在卫庄的手背上，他直视卫庄：“我亦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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