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明

【意绮/绝九】云间客

树荫照影，碧水微漾，蝉鸣隐约，阶下翠草绵延，牡丹疏疏杂入其间，玉笑珠香，风流潇洒，虽是夏日，此间仍感清凉舒适。

九千胜拎了食盒，沿着青石小路，穿花拂柳而过。忽然，他停了下来，曲眉微凝，连一向蕴着笑意的眸子也沉了些许。

一人道：“这人也太无趣了些，也不知道如何入了大人的眼，非要带回来好好伺候着。”

另一人接道：“何止无趣，分明一副异族面孔，平常也不说话。”

先前发话的人又道：“哎，他每次看我，我都得吓一跳，这还是瞎了眼睛，等好了，我可更不敢接近他了。”

有人笑道：“恢复了自然要离开，难不成大人要养他——他——”他突然咬住舌头，结巴道，“大人，您、您来了。”

九千胜也不言语，神色淡淡，不显愠色。只是他们知道，九千胜向来温润谦和，待人接物彬彬有礼，使人如沐春风。而现在，九千胜显然不那么高兴了，而令九千胜敛了笑意的——正是他们在背后议论客人。

“大人——”

九千胜摆了摆手，示意他不必出言解释，平静道：“你们不必在此处了。”说罢，不再理会脸色大变、悔不当初的两人，转身进了小院。

石阶两侧高槐深竹，日光下映，连门窗都染上了碧色，九千胜还没敲门，就听见那人道：“九千胜，进来罢。”

他的声音算不上清脆，也不是极为低沉，用珠玉形容未免失之于脆弱，若非要比喻，大约是静水，静水流深，沉稳和缓。

九千胜笑着答一句“好”，推门而入，见那人端坐在书案前，对着打开着轩窗，他那俊美无俦的面容，就沐浴在淡金色的阳光下，一时竟令人恍惚。

九千胜半晌没有动静，那人侧过头来，略有疑惑地唤道：“九千胜？”

他实在是太白了，白的像是玉做的。

——不对，九千胜心想，玉太脆弱，雪太柔软，他像冰，也不像冰，他是寒冰覆盖的湖泊，在看不见的冰层之下，是无声流淌的湖水，静谧而温柔。

他的眉峰都是霜雪染成，唯有一双眸子，是清湛而璀璨的蓝色，犹如极光映射下的冰湖，又似夜空中闪烁的星河，只是——冰雪蒙了薄雾，星子失了光彩，美则美矣，却未免失了几分神采。

九千胜心中轻叹，面上丝毫不显，他将食盒放在案几上，空出来的手碰了碰绝代天骄的手臂，笑道：“吾在，来，陪吾用餐如何？”

绝代天骄点头，“好。”

九千胜将菜品摆出来，两荤两素，分量并不多，青绿橙红，衬着白亮的米，煞是好看，更遑论玉府里厨子的奇巧手段，仅闻香气，令人食指大动。

他摆好了碗筷，便拖了椅子坐在绝代天骄对面，也不动筷子，只瞧着绝代天骄那虽不算游刃有余，但仍是慢条斯理的动作。

绝代天骄道：“你怎么不用？”

九千胜这才取了竹箸，挟一块豆腐咽下，看着他笑道：“府里成天做，倒也不缺这一两口。”

绝代天骄“嗯”了一声，抬眸看向九千胜。

说来奇妙，他现在分明是暂时失明的状态，可九千胜被这双眸子一望，忽地生出一种隐秘而微妙的感觉——他看的不是你的人，而是你的心。

绝代天骄道：“你不要自责。”

九千胜一怔。

绝代天骄继续道：“即使没有你，吾依旧会行岔真气，而就算吾不出手，你也不会被强盗劫走。”

九千胜轻叹道：“吾自责的不是此事。”

绝代天骄道：“哦？”

九千胜道：“若非与吾相遇，你也不至为伤所困，”他顿了一顿，略垂了眼睛，倒像是不敢直视绝代天骄似得，他低声道，“然，吾却因与你相识而欣喜。”

“那就更不必如此，”绝代天骄道，“吾心与你同。”

九千胜心里怦然一动，好容易稳住持竹箸的手，面颊却已染上了淡淡的绯色，恰如早春将开未开的桃花，他看着绝代天骄那副淡然如水的俊容，心里不由暗道，“九千胜啊九千胜，你自认风流潇洒，阅人无数，怎么被他一句话就撩的面红耳赤了？”

绝代天骄忽然“噫”了一声，问道：“你怎么了？是天气太热？”

九千胜差点扔了竹箸，惊讶道：“你能看见了？”

绝代天骄道：“是，方才恢复的。”

九千胜顾不得失礼不失礼，直接伸手按在了绝代天骄的脉门上，随后又在他几个重穴上探了探，绝代天骄也不以为意，神色寻常的很，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要穴被人摸来摸去。

九千胜确认再三，展颜笑道：“好极！你的真气流转已经正常了。”

他本就是丰神如玉、面若好女的相貌，如今一笑，更是瑰丽绝艳，眉梢眼角都是数不尽的风情，一双紫眸里柔波潋滟，直要勾得人意乱神迷。

绝代天骄看了他好一会儿，好像要将他印在心里似的。九千胜欢喜过后，不免被他瞧的有些害羞，抖开折扇掩去半张面容，眨眨眼睛，望着他道：“你—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？”

绝代天骄思索片刻，沉吟道：“暂时并无？”

九千胜眸中一亮，“那不如留在玉府？让吾好一尽地主之谊。”

绝代天骄犹豫了下，坦白道：“吾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。”

九千胜闻言笑道：“麻烦吗？吾还怕玉府拘束了你，”又道，“江湖风波何时有停歇？吾身处江湖，只怕比你这尘外之人麻烦更多。”

绝代天骄凝视他，微微一笑，道：“那吾却之不恭。”

他这一笑，冰雪初融，晨曦破晓，虽然短暂，却也足够令人惊叹沉溺。

九千胜稳住心跳，手里不住摩挲着竹骨扇柄，回以一笑，道：“君不相弃，寒舍蓬荜生辉。”

end

文后叨逼叨

如果有机会，就把云中客写成小短篇系列吧，天骄下凡遇到大狐狸然后谈恋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