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明

随缘跳坑,随缘挖坑

【意绮】阮郎归

520快乐

大约是高武世界架空



云洲风俗,每遇战事,家中有从军者的门前便会挂一盏灯笼,夜夜不断,燃灯以为家人祈福,直到大军班师还朝。

又因云洲尚武,其人皆以参军为荣,故而每至征战,帝都内都是灯市如昼,火树银花,繁光远缀,连明月星汉也黯然失色。

不少孩子们在街上嬉戏,许是书塾的先生布置了要背的课业,清脆的童声参差的重合在一起:“昔日繁华子,安陵与龙阳。夭夭桃李花,灼灼有辉光。悦怿若九春,罄折似秋霜。流盼发姿媚,言笑吐芬芳,携手等欢爱,宿昔同衾裳。”

一辆马车自街上闲步走过,行人纷纷驻步侧目,连孩子们反反复复的背诵也低了下去,像是被秋风卷着的树叶,摇晃的打着旋儿,渐落渐无声。

虽是无人驾车,但那马蹄不急不缓地踏在青石板上,听不出丝毫不谐之音,深色的马车在灯烛荧煌的街上未免逊色几分,然而,它却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——因为它的主人。

它的主人曾带领云洲开疆扩土、所向披靡,它的主人也是云洲最高贵的王室血脉,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将是下一任云洲之主,他会将云洲推向巅峰......直到有一天,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他抛下一切荣耀销声匿迹。

吸引着人们注意力的还有另一个原因——现今那人领军在外,这辆马车里的人是谁,也就不言而喻了。虽不曾当众议论,但在心里不免慨叹,“携手等欢爱,宿昔同衾裳”的传闻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。

马车停在一座金钉朱漆的大门前,府邸气势恢弘,仅仅露出的碧瓦朱檐、层楼叠榭,就足以令人惊叹。门前站着持钺配剑的一队侍卫,月光下射,映着兵器更添了分寒意。一位灰发老者位居中央,见那车来了,不由重重地冷哼了一声,毫不掩饰他的不满。

锦帘掀开,先蹦下来一个青衣少年,圆眼圆脸,眉眼间又十分灵动,极是伶俐可爱。他垫着脚帮忙捞着帘子,从车里又下来一个人,雪发紫眸,清润秀异,举手投足间独韵风情,仿佛玉树生阶、明珠在侧,令人不由自觉形秽。

老者不阴不阳地开口:“二殿下的驾乘感觉如何?”

“二殿下”这三个字加了重音,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,可见他对口中的“二殿下”十分不以为然,更甚一步,是对那位殿下怀有愤懑厌恶之心了。

绮罗生淡淡一笑,道:“王室御品,自然不差。不过裁令主调用此车,可真叫我意外。”

寰无疆冷嗤道:“二殿下有言:见你如见他本人,谁敢对他不敬?”

绮罗生仍是淡然笑着,只是那笑意却不曾抵达眸中,他牵着澡雪边走边道:“我同他自然无需区别,只是裁令主私调御驾,是否越俎代庖?”

寰无疆脸色一变。

绮罗生也不看他,直接进了府中。澡雪却停下脚步,转身对寰无疆笑道:“这么晚了,尊驾还等在这里直到公子安全归来,来日殿下凯旋,我一定悉数坦白告知殿下,好叫殿下知道您的良苦用心。”

寰无疆的脸快要跟黑夜一个颜色,瞪了澡雪几眼,到底觉得自己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计较是自降身份,愤然拂袖前对外面的兵士们留下一句“仔细看管”,而后便怒气冲冲地走了。

澡雪招呼府里的侍卫关上,蹦了两步跟上绮罗生,奇道:“公子今天不似寻常忍让,”又续道,“这样也好,否则那老头得寸进尺,真以为殿下不在就能一手遮天了不成。”

绮罗生微笑道:“你搬出意琦行压他,也不怕他恼羞成怒?”

澡雪道:“他再狂妄,也该知道什么叫君臣本分罢。”

绮罗生淡淡一笑,并不言语,他不欲澡雪担心,亦不想让他过早知晓波诡云谲的权力倾轧。若再往深处说,意琦行此次回归云洲,实是因凤座闭关无暇顾及北疆叛乱,并无在云洲久留的打算,寰无疆处处针对,倒真是应了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”。

府中灯烛不似外间辉煌,疏疏落落地点缀在夜里,月光灯色,倒有些霏雾朦胧之感,将这颇为庄严华丽的府邸衬出几分幽静淡雅。

绮罗生进了书房,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枝苍翠的松枝,澡雪从柜里抱出一盏素色的灯笼半成品,道:“公子昨日画了梅,今日怎么想换成树了?”

绮罗生笑道:“玉洁松贞,难道不合宜吗?”

澡雪心中暗道:“最合宜的应当是冰山才对。”

绮罗生接过灯笼,小心翼翼地将松枝放置其内,继而提笔在薄如蝉翼的冰纱上徐徐勾勒,淡墨晕染,流云四散。他一点烛芯,火光自灯罩中缀饰的冰石和苍松反射,亮如初曙,焰色青黎,由外观之,灯罩上云雾缭绕,山峰叠翠,其景之丽,其意之巧,令人惊叹。

绮罗生道:“好了,你挂在——嗯——”

澡雪道:“云霄阁。”

绮罗生笑道:“你记得倒清楚。”

澡雪抱着灯笼,撇撇嘴道:“每日都是我去上蹿下跳,能不清楚嘛。”

绮罗生道:“其实我去也未尝不可,只是你就少了练习轻功的机会,待他回来考校你——”

澡雪顿时皱了皱小脸,一溜烟似的飘了出去。

 

御宇来的时候,绮罗生正在花园里赏玩,名花殊艳,美人清贵,实是令人赏心悦目之景。

只可惜心有不豫,任凭眼前国色天香,想必也无心欣赏。御宇面沉如水,来回扫视着百花争艳的花园,显然不打算先行开口。

绮罗生一转折扇,对澡雪道:“客人来访,还不去准备茶水。”

澡雪应了声好,便要离开。

御宇皱眉道:“不必准备,风花雪月,不是云洲风格。”

澡雪心道:“可是殿下就很喜欢啊。”他虽年少懵懂,好在性子聪颖,倒也不曾将这戳心的话说给御宇听。

需知御宇对此心结破深,他对意琦行孤身离开云洲、一去杳无音信不是没有过怨念,但他偏又爱戴意琦行的很,两厢交织,便将意琦行不肯回归的原因定在了绮罗生身上——定是绝代被这人迷了心。

御宇道:“我与绮罗生有事要谈,你下去也好。”

澡雪看他一眼,又回首望了望绮罗生,见绮罗生仍是淡然微笑的神情,似是对御宇到来并不意外,绮罗生向他微一颔首,示意他放心离开。

绮罗生道:“三殿下登门造访,所为何来?”

御宇冷着脸色,语气生硬:“你可知最近传开的流言?”

绮罗生略一垂眸,蓦地低笑了声。

御宇不由生气起来,但顾及他到底是意琦行放在心上的人,勉力按下怒气道:“你——枉绝代待你一片真心,你竟丝毫不顾虑于他!”

“三殿下不必动怒,”绮罗生道,“只是我突然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,心有所感罢了。”

御宇道:“什么话?”

绮罗生淡淡一笑,“世上庸人何其多,三殿下既然说了是流言,又何必当真?”

御宇怒道:“众议成林,积毁销骨,如此放任发展,绝代的威信何存!”

绮罗生一合折扇,玉柄敲在手心,淡然道:“殿下说的不错,要制止自然须从源头开始,”他抬眼看向御宇,“殿下来寻我,是想劝我离开他?”

御宇心中的确有此打算,未料竟是绮罗生先说了出来,他顿了一下,也直言道:“他是云洲王室,也是未来的云洲之主,你留在他身边,全无益处。”

绮罗生微叹了口气,“这是你的想法,你问过他吗?”

御宇脸色一变,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,“你懂什么!放任他离开这么长时间,已经是极限,云洲是他生身之所,他必须回来。”

绮罗生不欲与他再辩,只道:“他若决定留下,我绝不会阻拦。”

御宇脸色稍缓,绮罗生继续道:“只是这流言——”他微微一晒,眸中却无半丝笑意,“殿下不妨想一想,谁最不想他回归。”

 

“也不知道殿下到哪了,什么时候回来。”澡雪有些无聊地撩拨着窗台上的植物,瞧了眼绮罗生,好奇道:“公子一点也不担心吗?殿下可是去打仗,又不是去游玩。”

绮罗生道:“我相信他。”

澡雪揉揉眼睛,有点闪,“府外的守卫又多了,裁令主真是烦人,”

绮罗生不以为意,只道:“随他去吧。”

这时,一条金光闪闪的龙从夜空划过,准确来说,是金光凝成的龙形气劲,威风凛凛的,受制于巴掌大小的身躯,威风也就变成了可爱。它一路飞来,在夜空洒下点点碎金,进了窗,绕着绮罗生旋了几旋,然后化作金光流散,在他手上留下了一枝红梅。

澡雪“噫”了一声,怕了拍手笑道:“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。”

绮罗生顿了下,看他,“不要乱套诗。”

澡雪道:“好吧,那就是陌上开花?”继而自己否定了,摇摇头继续道,“哎,说的好像跑出去不着家的是公子一样,殿下真狡猾。”

绮罗生不由笑道:“待他回来,你再同他探讨诗词......”

澡雪忙道:“哎呀!公子别害我。”

绮罗生望着手中的红梅,花瓣上凝露晶莹,泫然将滴,似乎还带着雪的气息,他轻声一笑,道:“快了。”

澡雪道:“公子怎知——”

话未讲完,却见绮罗生笑意一敛,炫目白光乍现乍隐,一口通身雪白、描金缀玉的刀已经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。

澡雪惊呼道:“什么人!”

绮罗生反手持刀,压在黑衣人的咽喉,淡淡道:“你背后的人,我大约也能猜到。”

黑衣人沉默不语,好像哑巴一般。

“澡雪,”绮罗生道,“请人把他送给御宇殿下。”

澡雪道了声好,蹲到黑衣人面前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、狠狠地封了他的周身大穴,便叫了府中的侍卫拖着这人去御宇府上。

艳刀复又变回玉扇模样,绮罗生将雪璞扇收入袖中,低低地叹了口气,暗道:“但愿御宇能稳住局势,如若不然......”他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红梅,未曾半分折损,仍是傲雪凌霜的绽放着,忽而又轻笑了下,想道:“不然,我就先离开云洲,你自个大江南北的去找吧。”

 

御宇如他所望的将此事按了下来,看样子是想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,如此风平浪静的过了数日,不想骤雨突来,击散了平静的假面。

寰无疆领军围住王府,扬言捉拿奸细,御宇匆匆赶来,劝阻道:“裁令主,此事还需从长计议,你不要冲动。”

寰无疆向以元老重臣自居,只服从凤座一人,对御宇毫不客气道:“事急从权,御主请让开,事后我自会向凤座解释。”

御宇道:“你这样做,岂非陷绝代于两难?他尚在外为云洲征战,我们却在背后伤害他的......他的朋友......”

寰无疆打断道:“难不成他会为了外人而反叛云洲?”老者一声冷哼,不屑道:“我倒要看看,他心里究竟是家国,还是外人!”

说罢一挥手,示意众人上前捉拿绮罗生。

御宇急道:“不可!”

音未落地,中门自开,一人雪衣白发,紫眸冷冽,通身清煞之气,慑得众人一度失神。

御宇惊讶道:“你、你怎么自己出来了?”

寰无疆冷笑:“来的好。”

绮罗生道:“我一再退避,阁下却逼人太甚。”

寰无疆道:“有什么话,等到审判时再说。”

正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,天幕忽现万剑铺道,但见金光辉耀,煌煌之威,竟连红日也黯然失色。

忽地一声惊喝,寰无疆捂住脸上伤口,红色不断自他指缝蔓延低落。或许是变数太过突然,只在一霎之间,寰无疆一时愣在了原地。

顶上之人,银发苍眸,眉目疏冷,他凌空落在绮罗生身前,冷声斥道:“放肆!”

寰无疆愤然道:“你敢再次叛逃云洲?!”

意琦行冷冷一瞥,凛然气势,竟压的在场众人不敢抬头,更无一人敢出言辩解。

片刻,御宇岔开话题道:“你凯旋而归,当好好庆贺一番。”

意琦行道:“不必。”

寰无疆却道:“孤身回来,弃大军于不顾,你有何话说?”

御宇连着被寰无疆拆台,心中不免对他不满,又想到先前寰无疆派人暗袭绮罗生,心道:“裁令主这次做的委实太过,绝代怎肯任他摆布?他自持宿老重臣,向来眼高于顶,对绝代竟如此无礼,流言多半也是他所谋划,此事给他个教训也好。”

意琦行道:“我自会向凤座解释。”

寰无疆还要再说,却见意琦行眉山一凛,剑气横扫而出,将众人逼得步步后退,寰无疆更是再添伤痕,御宇脸色一变,想到寰无疆到底是云洲重臣,绝代为了一介外人而动手伤他,只怕会对绝代的名声不利,便要出手劝阻。

“剑宿,”绮罗生低声唤道,“无谓动怒,咱们回去吧。”

御宇动作一僵,脱口而出道:“回去?你想回哪里?”

意琦行不语,绮罗生微笑道:“自然是回府。这残局,就麻烦三殿下处理了。”

眼见两人携手步入府中,御宇看了看怒火中烧的寰无疆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 

“为什么把我带出来?”

“你可太没眼色啦,不知道什么叫小别胜新欢?”

“......”春秋阙噎了一下,剑身发光,“你尽不学好,小心殿下收拾你。”

澡雪翻了个白眼,故意将春秋阙往假山上磕了磕,凉凉地道:“等你什么时候修出了剑灵,再说不迟。”

春秋气的不想理他。

柳梢轻舞,微风穿花,卷着散落的花瓣斜吹入窗,粉雪点点,沾在窗前人的衣袖上。

意琦行轻轻一拂,那花瓣便片片飘落,绮罗生伸手接了一片,笑道:“落花有意,剑宿何必不解风情?”

意琦行指节轻扣,那本将落尘的花瓣忽被一阵风托起,风势虽缓,却是不曾断绝,那香雪便越卷越大,颇有漫天花雨的态势,倏尔劲气一收,那花雨簌簌落在潭水中,随着水流片片流出。

绮罗生拊掌笑道:“好机巧,这便是‘流水无情’,而非剑宿无情了。”

意琦行知他在顽笑,无奈道:“我本就对它无意。”想起云洲之事,又道,“你无须忧心裁令主,战事已了,我很快就能离开。”

绮罗生轻叹一声:“你提前独自回来,又是怎么回事?”他瞧了意琦行一眼,摇了摇扇子,揶揄道,“莫说是因为想念我了,绝代剑宿可不是这么因私废公的人。”

意琦行道:“裁令主不想收兵,我担心他对你不利。”

绮罗生心道:“是了,寰无疆一向主战,这次难得是意琦行领军,他必要设法让意琦行为云洲多攻占写地方,然意琦行却没这心思,那他派人抓我,想必是意图以此威胁意琦行了。”

想到这,绮罗生不禁微微一笑,对意琦行道:“绝代殿下的一世英名,倒是要毁在我手里了。”

他言中所指,除去寰无疆针对之外,也有近来坊间传闻云洲二殿下‘爱美人不爱江山’的流言,不用想也能猜出,这又是寰无疆的杰作了。

意琦行笑了声,道:“这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
绮罗生大叹一声,以扇掩面,“看来这顶‘蓝颜祸水’的帽子,我是非戴不可了?”

意琦行跻身向前,揽住他的身子,一手将折扇抽出,他也没有其他动作,就这么望着绮罗生,深邃如海的苍眸中映着青年小小的影子,仿佛这天地之间,只有他一人而已。

他低沉笑道:“不错,咱们这就是‘共沉沦’。”

绮罗生横他一眼,只是这眼神飞到一半,伪装的气恼便消失不见,登时化做盈盈春波,软绵绵地没半分威胁的气势。

剩下的话也被那人含在口中,声是含混,神是颠倒。

轩窗紧闭,纱幔重叠,窂牢藏住了绽开的牡丹艳色。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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