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明

随缘跳坑,随缘挖坑

【意绮】归心

细雨轻烟笼草树,斜桥曲水绕楼台。

桥上一人执伞而待。

那人广袖博带,金褐藻绣,映着绿水烟波,静静地站在那里。

他仿佛有一种隐秘的吸引力,来往行人的目光都会先定在他身上,绝世独立,超然出尘,是什么风把这般人物吹到了这座普通小镇上?

桥影流虹,珠落玉盘。

等待的人微微阖目,神情淡然,配上他端正而略带凌厉的五官,便透出几分清冷孤高的意蕴来,好似这小桥流水、红尘喧嚣,无一能入他的眼、扰他的心。

一缕熟悉的幽香随风飘来,意琦行缓缓睁开眼睛,苍蓝眸子里映现一人身影,雪发白衣,宛如玉人。那人渐行渐近,意琦行迎着他从桥上走下,将伞罩在白衣公子的头上,微风拂过,牵着难分彼此的绸带袖袍漫卷飘飞。

旧景重现,绮罗生轻笑道:“久等了,剑宿。”

意琦行道:“莫非是你迷路了?下次若是找不到路,喊一声伟大的剑宿,吾就会出现。”

绮罗生笑道:“让伟大的剑宿久等,是绮罗生的过错。还请给吾一个机会,让吾好好补偿你吧。”

“嗯?”意琦行看他一眼,但见紫眸灵动,笑意潋滟,一幅温柔乖巧的模样。

不待意琦行说话,绮罗生牵着他的手引路,丝毫不给意琦行反对的机会:“走,久别重逢,咱们合该好好庆祝一番。”

曲径尽头豁然开朗,潮平岸阔,波澜不兴,岸边停着一艘精致的画舫。

意琦行一怔,“你重修了月之画舫?”

绮罗生笑而不语,拉着意琦行踏入船舱,钩起层层垂落的白纱帘幕,意琦行随着他绕过屏风,一同落座,见室内环境风雅别致,摆设一如从前,只是空间扩大了不少。

“吾既然要将功折罪,怎敢委屈了剑宿挤在立锥之地,”绮罗生雪扇一拂,化出酒具,在风炉上将酒温着,对意琦行道:“吾提前请罪,没买到雪脯,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。”

酒香氤氲而升,香气四溢,相较于雪脯之绵软甘甜,这酒更为浓烈醇厚。

意琦行道:“酒是新酒,人是故人。”

绮罗生手腕一翻,玉扇合在手心,温润光泽如昨,素来柔和的眉眼显出坚定,望着意琦行缓缓道:“故人之心依旧,绮罗生之情亦如磐石。”

意琦行略一垂眼,长长的睫羽在眼睑扫出淡色阴影,星眸如海,涟漪微漾,尘外孤标也透出几分丝温柔静默来。

“吾知晓。”

绮罗生提起温好的酒壶,轻巧一点,两只白玉杯注满琼浆,把一只推至意琦行面前,杯中水面波澜微生,映出的两条人影晃的难以分辨,浑若一人。

绮罗生执起酒杯,眼波流转,看着意琦行笑道:“吾便以此杯,一赔害剑宿久等之罪。”

他正要一饮而尽,手腕却被意琦行轻轻按住,耳边是那人低沉的声音:“唤吾意琦行。”他顿了一下,又道:“吾所为之事,随心而已,无须赔罪。”

绮罗生眉眼微垂,唇边是扬起的弧度,浅笑道:“是吾失言。”

意琦行收手取杯,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白玉杯上,连玉也不由逊色一二。清音一响,是两人碰杯而饮,绮罗生逸兴飞扬,连饮数杯,他本就善饮,心中舒畅更添酒兴,虽不曾沉醉,面上却是显出一抹淡红,白玉面容暗透一分薄红,眉眼间是许久未曾出现的意气风发。

歌声如缕,丝竹漫漫,抬眸望向江面,在薄雾中浮现一只雕梁画彩的大型画舫,相向而来,两只画舫擦身而过,耳闻美人吟唱,笙歌缠绵:

“春日宴,绿酒一杯歌一遍。再拜陈三愿:一愿郎君千岁,二愿妾身常健,三愿如同梁上燕,岁岁长相见。”

绮罗生心有所感,以扇柄敲杯,玉骨叮铛暗合曲调,曼声长吟道:“一愿君千岁,二愿世清平,三愿长与君相见。”

意琦行双目微阖,半靠在身后的凭几上,白色镶边的繁复袖摆逶迤于地,一改素日端肃冷冽作风,好似醉卧山月,一派慵懒闲散。

“有酒无琴,岂能成欢。”

意琦行长袖一扬,古琴从架上飞来,绮罗生对他微微一笑,抱着琴踏出船舱,但见湖水映月,烟笼寒江,望之渺渺,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叶孤舟,只有画舫上的一双人。

绮罗生席地而坐,琴放于膝上,随手拨弄起来。意琦行倚在船舷,小半个身子都露在水上,晚风淡荡,吹得宽袖博带翻飞飘扬,下摆垂落水中,为纤尘不染的袖袍染上一抹水色。

琴声叮咚,金声玉应,是意琦行不曾听过的曲调。

浮云流水十年去,旧影寥落长相忆,高楼依稀闻琴曲,疑是故人诉别离。

意琦行慢咽酒水,一手打着拍子,眼睫低垂,掩住他欺霜胜雪的一双眸子,愈发显得柔和沉静。

一曲奏罢,绮罗生见他这般模样,蹑手蹑脚地凑到意琦行身边,忽然“咦”了一声——他买了一打酒,这会儿竟全都消失了。

绮罗生放眼望去,潺潺水波里飘着几只酒壶,他又看看意琦行,衬着月色,那人面容仍是玉砌一般如霜似雪,也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,心道以前是以酒沃土,难不成现在改成以酒酹江?

暗香盈袖,意琦行睁开眼睛,见绮罗生蹲在自己面前不断打量,不禁问道:“怎么?”

绮罗生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,“这是几?”

意琦行:“吾没醉。”

绮罗生低声笑道:“醉酒的人什么时候会说自己醉了。”

意琦行不理他,干脆阖上眼睛。

绮罗生倒了一杯热茶,凑到意琦行唇边,笑道:“醉大的剑宿,喝杯茶解解酒。”

意琦行啜了一口,丝毫不掩嫌弃之色,蹙眉道:“又是牡丹花茶。”

“哎呀,我见指月山瀑长了一丛牡丹,还以为你终于放下对它的偏见了呢。”

意琦行侧过头,道:“天生万物,与吾何干。”

绮罗生知他面薄,也不拆穿他,只笑着说:“是、是、是,指月山瀑灵气充裕,连牡丹都能自行盛开。”

忽来一身急浪,画舫剧烈摇动,绮罗生担心他掉下去,就一手将人拽了下来,他本以为意琦行就算一时不察,以他修为,也能立刻反应过来。谁知那人被他一拽,竟似玉山倾倒一般,只见人影纠缠,一同躺倒在甲板上。

两人衣裳本就繁复,如今缠绕在一起,愈加复杂难分,雪缎柔软光滑,犹如从天幕裁下的一段月光。

绮罗生一点也不急,悠悠然躺着道:“思君如满月,夜夜减清辉。今见君颜,可真伤吾的心。”

意琦行一顿,不解望他:“嗯?”

绮罗生伸手轻覆在他额头,一点点挪动,描摹着他的英挺眉目、高鼻薄唇。

“吾时常念着你,以致衣带渐宽,反观剑宿却是福福泰泰,看来是不怎么想吾了。”

他语气哀怨柔婉,却一点也不收敛眼中笑意,一双剪水紫眸里秋光潋滟,眼波流转间,便把人的心给偷了去。

意琦行垂眼望他,星河璀璨,却无一能比得上绮罗生眼前这双星子,冰雪初融,深流终于拨乱表面静水,漾出深藏的情愫。

沉香袅袅,已分不清是花香、酒香亦或是其他,蒸地绮罗生脸颊微热,连耳尖都挑出一抹红色。

意琦行道:“月亮盈缺相转,正如人之际遇,你我别久,终复来归。”

绮罗生拽了下意琦行的衣襟,贡献出肩膀让他枕着——心里轻笑,还说自己没醉,换成清醒的剑宿大人,怎么会这样乖乖地任他摆布。

“错了,”绮罗生轻声说,“月之圆缺受天时限制,而吾回来,只为本心。”


end


再次感谢我糖赐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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